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Ep. 88
我們又來到了那間郊外的茶館門前。上次我們來的時候，是四月。呀，原來都已經超過半年沒來這裡了。這半年，我們各自的生活過得如何？
從春天，到冬天。上次來，這裡五顏六色的，開著各式各樣的花，聞到花香。今天，這裡的顏色變得純粹了很多，剩下樹葉的綠色、樹木的咖啡色，空氣裡是滿滿的木質香味。嗯，我喜歡這種味道。
你走在我前面，推開了茶館的門。終於，久違地聽見了老闆的聲音：「欸？你們很久沒來了欸！來來來，隨便坐！」
不知道是不是錯覺，仔細看，老闆臉上的皺紋好像又刻深了一點點。時間真的在流逝呢…
你選了在一幅畫前的桌子坐下。你背著畫坐下，而我在你的對面，面對著你和那幅畫，坐下。那幅畫上畫著一個大大的黑洞，很深很黑的黑洞，好像專心盯著它幾分鐘，就真的會被吸進去一樣。
此時，老闆的聲音傳來：「今天沒特別想法的話，我推薦你們喝烏龍茶，茶葉是我朋友自己的茶園出的，我自己很喜歡喔。」
我跟你眼神相對，互相點了點頭。然後我笑著回老闆：「好呀！我們就要這個！」
我瞄到你身後的畫，問你說：「嗯…你覺得甚麼是空虛感？」
你露出狐疑的表情，說：「咦？怎麼突然這麼難回答的問題？」
我回答說：「喔～就，看到你身後的畫想到的。前陣子在網上看到有人分享關於空虛感的貼文。我想了一下，發現自己好像不太有經歷過空虛的感覺。所以我會好奇，那你是不是有過這種感受？你覺得空虛感是甚麼？」
你靜靜地想，不疾不徐地想。
空虛感是…
老闆把茶放到我們面前。
你啜飲了一口。然後…
你說：「空虛感是—我曾經在忙完一段時間後，突然覺得沒事可做，心空空的。」
你說：「空虛感是—我為了一件事努力了好久好久，到最後卻得不到我期望的。」
你說：「空虛感是—每天的日子一直過，但是不知道自己是誰、要去哪裡、為甚麼活著。」
你說：「空虛感是—我全心全意愛著的家人或情人消失了，我才發現本來被他填滿的位置被抽空了。」
你說：「空虛感是—我多年來為家人孩子們打點一切、以他們的需要為先，然後在某一天發現，我竟然已經說不出來自己喜歡甚麼、想要甚麼。」
你說：「空虛感是—有一天，我得到了一切我想要的，然後就不知道要往哪去了。」
空虛感，是一種「無」
嗯…這樣聽起來，空虛感似乎是種「無」的感覺。
有時候，是從有到無，空虛感就是那份突然抽空的不適應。
有時候，是頓覺了「無」，悟到自己其實有所追求或別有追求的那瞬間。
從有到無，本來著力的重心突然消失。難免會迷茫失措，難免會為失去的寶貴人事物悲痛。畢竟，有好久一段時間，你的生活曾經與它深深連結，甚至你曾經以它定義你自己。
慢下來，慢下來，先給自己一段時間好好地傷心、好好地流淚。當悲傷的雲霧散去，可能你會在清朗的天空下開始看見新的方向、新的嚮往。
在某個時刻，頓覺了「無」。
突然發現，原來一直以來在做的事不是自己想要的。
突然發現，原來一直付出在錯的人事物上。突然發現，原來你過去不曾去追求某些對你來說極其重要的價值。
在這時候，你可能會開始責怪自己：「呀！你怎麼會做錯決定？你怎麼會這麼晚才想通？」
在這時候，在你的自責和迷茫裡，你以為你在倒退。不過，不是的，其實不是的。
有些地方，你以為那裡是目的地。但其實你到達那裡的意義，就是發現你的目的地不在那裡。這份意義，是無比珍貴的成長和收穫，一點都不浪費。
愈填塞卻愈空虛的「無」
人呀，可能天生就有追求的本能吧？所以，這種「無」的感覺，讓我們不舒服，讓我們不自覺想馬上找東西去填。可能是把自己的行程塞滿，可能是一有空檔就把手機拿出來滿，可能是一靜下來就打開聲音塞滿耳朵，可能是馬上抓另一個目標、另一段關係去補上。
其實這份空虛感不一定是壞事，取決於我們如何回應它。如果我們急著去填空，那麼我們會從就近的事物亂抓一通，結果愈填愈空虛。
例如用無意義感的事來滿足一時的快感，過後又回到無比空虛裡。
例如隨便找一個目標，騙自己有了努力的方向，卻其實還沒問清楚自己真正想達成的是甚麼，只是像盲頭蒼蠅到處飛、到處撞。
例如，急著跳進另一段關係裡，結果你愛上的只是暫時逃離那份空虛的感覺、而不是真的愛上了那個對的人。
急於填空，結果，愈走愈挫敗，愈走愈空虛。
當空虛感來襲，你需要的會不會是對自己、對人生多一點耐心？先不急著批判自己在空虛裡彷彿毫無作為。先不急著批判自己在原地浪費時間。先不急著批判自己在迷茫裡還沒找到方向。
空虛的意義
空虛感，其實是一個自我對話的空間，是一個轉機。有了空檔，你可以在一直奔跑的人生中停下片刻，坐下來休息。或是站在山上眺望，仔細鳥瞰你人生的風景，重新發現哪裡是你還沒去過的地方，你很好奇、你想去那邊看看。
有沒有可能人生是在對你說：「嘿！其實世界很大，你想不想試點不一樣的呢？」然後，你開始了一段意想不到的新冒險。幸好你有這份空虛感，給了你離開原地、重新對世界好奇的原因。
有了空檔，你的心本來被佔據的空間被倒空，於是你想起了新的可能性。原來你可以設計一種與過往不同的生活方式，可以在這張空白的畫布上重新決定要畫上甚麼。不再可以依賴舊有的模式，的確可能讓人害怕。
不過，有沒有可能人生是在對你說：「嘿！恭喜你已經進化升級了！恭喜你畢業了！放下你過去的依賴與執著，有很多寶藏在未來等著你去發現呢！誰知道，你會不會喜歡新的生活、新的自己呢？」
人呀，總想要為心找一個家，想要有所依靠，這是天性。這份天性，除了是為了幫助我們找到安身之所而存在，也許也是為了—帶我們在探索的途中好好地旅行、看見很多很多不一樣的風景。
人生，可能就是這樣重重覆覆的過程。
找到安身之處，停留，放下，開始新的冒險，找到安身之處，停留，放下，開始新的冒險…
在這樣的流浪過程中，我們愈來愈認識自己，愈來愈懂得珍惜每個當下、同時也學會放下執念，在地圖上留下愈來愈多足跡。然後發現，每一個人生的目的地都不是目的地，目的地是我們心的成長。
喔對了，我說了好多好多話。你呢？聽到這裡，你想到了甚麼？
我們喝著茶，又多聊了一會，然後跟老闆說了再見，走出那扇木門。
——
今天的這場對話，你喜歡嗎？我常常說，任何型態的負面情緒都可能有它的意義存在，或者是它就是我們活著的天性的一部份。有時候換個角度去看它們，我們能把人生活得更深、更寬、更有意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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